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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(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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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模式相處,管不了太多。

“義父如此看重我,我還是辜負了您的一番苦心啊。”他嘆道。

裴幽拿出了一個造型古樸的香爐,裏面飄出某種奇異的香氣。

卿羽軒好奇地問:“義父,這是何物?”

“這是能活血活絡的香草,為父早年四處游歷的時候,在玉狐島所得。”裴幽認真地說:“對你大有裨益。”

“是妖界八島之中的那個玉狐島嗎?”

卿羽軒深吸一口,果然覺得身心舒坦,血流速度也比平時快了。

“如此寶物,給我用,算是暴遣天物了。”他說。

裴幽不喜歡他這樣說,皺眉道:“軒兒,為父沒有放棄你,你如何能自暴自棄。”

卿羽軒說:“不是孩兒不想好起來,可這已經斷了的經絡,再怎麽樣,也無法恢覆到從前了。”

“別這樣說,你轉過去,有這香的幫助,我為你施針,再運功為你療傷,對你的身體有好處。”裴幽按住他的肩膀,嚴肅道:“為父相信,你一定能好起來,必須好起來!”

“孩兒不知如何報答您的大恩大德。”卿羽軒說:“你我並無血緣,卻對我這般好……”

裴幽擡起手,將門窗關好,還設下了防護結界。

他把卿羽軒的身體扳過去,在他背後坐下。

“軒兒,你可是那麽多年來,惟一一個運用無上秘法練出了靈根的人,也不枉為父對你的栽培。”裴幽低聲說。

卿羽軒背後沒長眼睛,看不到裴幽眼中貪婪的光。

看不到他眼底的野心。

在他心裏,義父是個待人和善,品格高尚的人,對他恩重如山,是他心中的大英雄。

裴幽拿出金針,精準地往卿羽軒的頭頂紮。

他那慈父的光輝,瞬間消失了,取而代之是一種惋惜。

那是一種看著自己種出的花朵,被風雨摧殘後的痛心,與父愛沒有半點關系。

裴幽心中默念:軒兒,你是我眾多試驗品中,最完美的一個,獨一無二的一個,若是連你都廢了,那我這半輩子的心血,就都白費了。

不行,絕不能如此。

哪怕是被人覺察你我的關系也罷,我也要將你治好。

四洲大比將近,一百年只有這一次機會,四洲霸主!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。

“義父?”卿羽軒似乎說了什麽,裴幽沒有聽到。

他側過頭,提醒道:“孩兒與你說話呢,您在想什麽,如此出神?”

“當年為父不得已,與你不辭而別,許多年了無音訊,害你流落街頭,最終被卿鷲天帶回卿家,你可曾怪過義父?”裴幽問。

“孩兒明白,您是不想惹麻煩,孩兒不過是在您游歷期間,從匪徒手上救下罷了,您將我養在山下,養到了六歲,孩兒已經萬分感激您了,而且,當時您要閉關清修,我怎麽會怪您呢。”卿羽軒輕嘆道。

卿家很好。

若不是等不到義父回來,流落街頭,被逼無奈,在滄州城偷東西吃,被卿鷲天抓住。

或許這輩子,就不會遇到妹妹。

若自己還是山腳下的一個山間野童,那個如明珠一般珍貴的妹妹,估計連看都不會多看自己一眼。

“不過……義父是無上閣的長老,孩兒是進了學院才知道,當時確實被嚇壞了。”卿羽軒說。

他頭頂的金針越來越密集,或許因為痛苦,或許因為這異香的奇特功能,他額前的青筋凸起,皮膚泛出了虛汗。

裴幽說:“隱藏我的身份,也是無奈之舉,當時我雲游四方,你還小,為師遇到你時,你才幾個月大,還是個要吃奶的孩兒。”

卿羽軒漸漸地說不出話了,疼得臉色蒼白,卻不敢亂動。

他的雙手搭在膝上,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衣袍。

“軒兒,最後一針,可能有些疼,你要忍住。”

裴幽的聲音發虛,聽得不太真切。

隨著最後一針刺入身體,卿羽軒只覺得魂魄都被抽離了,意識游離在身體之外,處在某個虛境之中,回答也只是出自本能。

他的臉很木訥,雙目直勾勾地看著前方,瞳孔也變了顏色。

“是,義父。”他答道。

“你在卿家那麽多年,卿鷲天可有將家傳絕學教授給你?”裴幽問。

“沒有。”卿羽軒呆呆地答。

“卿家的絕學歸一訣,你當真一點都沒有學到麽?”裴幽問。

“沒有。”

“卿鷲天可將歸一決傳給卿鳳棲了?”

“沒有。”卿羽軒公式化地答著。

“她手上的神秘武器是何物?”

“上古神兵,墨夜之刃。”

“靈石殿測試,她沒有半點靈力,若不是歸一決激發天極靈根的靈性,她如何催動上古神兵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軒兒,你不要騙義父。”

“孩兒說的都是真話,孩兒試探過妹妹,她說沒有,就是沒有。”

“那你妹妹可曾告訴你,她失蹤的這段期間,有何奇遇?”

“沒有。”卿羽軒說。

“那你往後多留心,向你妹妹問清楚,可好?”

“好!”

裴幽不免有些失望。

“為父只傳了你一次無上秘法的心決,你是如何找到訣竅,練出天極靈根的?”他接著問。

“有高人指點。”卿羽軒呆呆地說。

他瞳孔變得很大,不像是人類該有的瞳孔,倒像是某種充滿靈性的動物。

“高人是何人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你在何處遇到的高人?”

“為了給妹妹增強體質,孩兒半夜去奪命峽谷偷靈草,在那兒碰到的高人。”

“奪命峽谷?”裴幽處變不驚的臉上,堆滿了驚恐,他語速飛快地問:“那人可說他是何人?是男是女?”

“女的,看不清相貌。”

裴幽只覺五雷轟頂,往後跌坐。

他低喃道:“難道……她沒死麽?她沒死!”

卿羽軒的狀態越來越顛狂。

似乎有某種力量,要從他身體中破殼而出。

他原本靜止不動的身體,開始劇烈地發顫,開始咬牙切齒,從喉頭發出低低的吼聲。

他清秀的臉上,兇相畢露。

裴幽回過神來,手忙腳亂地把那香爐裏的香滅了。

他按著卿羽軒的雙肩,說:“莫要急,我這就給你輸送靈力……”

卿羽軒突然轉過來,兇猛地抓著他的手,眼中盡是掠奪者的姿態。

“給我……”

他抓起裴幽的雙手,盡情地吸收靈氣。

裴幽不得不將門窗打開,使得房裏的香氣盡快散去。

殘香散盡,卿羽軒才恢覆了正常,癱軟地倒在地上。

裴幽被吸取大量靈力,形容枯槁,臉頰深深地陷進去,額上的擡頭紋更深了。

一夜之間,他老了五歲都不止。

他虛弱地擦汗,將卿羽軒頭頂的金針,一針針拿下,嘆道:“還好提前用符水泡過的金針壓制了你的妖氣,否則……為父也控制不了你……妖就是妖,當年一念之差,竟造出了你這個怪物!”

裴幽虛弱地癱坐著,咬牙切齒道:“她還沒死!奪命峽谷!偏偏還不能去查看,可惡的蒼雁,只因那奪命峽谷靠近不死閣,他便將那視為他的領地!”

雨勢漸小,夜深了,到處都很安靜,靜得能聽到雨打樹葉的聲音。

裴幽喘息之時,耳尖一動。

他兇悍地喊了一句:“何人在門外?”

聲音未落,那門窗都已經被他的真氣撞開。

駱遙那驚恐的臉,赫然出現。

他手裏拿著一根新的蠟燭,雨水弄亂了他一絲不茍的發型。

“師……師師傅。”駱遙害怕地發抖,腳步卻動不得了。

他低下頭,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陷入了高級的靈陣之中,地面的一灘雨水,似乎有了生命力,變成了冰刺,卡住他的腳踝。

若是強行掙脫,那他的這雙腳掌,便要留下。

駱遙還在楞神,一只如鐵鉗的大手,迎面而來。

“師傅……不要……”駱遙手裏的蠟燭滾落在地。

我不過是……看到師傅房裏的蠟燭快燃盡了,給您送新的來。

我不是有意站在門外聽的。

我……

這些解釋,永生永生都說不出口了。

駱遙的丹鳳眼中,流出了熱淚。

他嘴型動了動,喊出了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:“爹……孩兒知道……錯了……下次不敢了,爹爹……”

他的身體落在地上,腰間的荷包鼓鼓的,裏面的東西散落在地上。

那是滿滿一包剝好了殼的瓜子仁。

280不肯教授武藝

卿小可醒來,雨停了。

書軒的窗外,有清脆的鳥叫聲。

初夏的風,帶著清爽的水汽,夾雜著泥土的芬芳。

她環顧四周,猛拍自己的額頭,驚呼道:“啊,我怎麽在這兒睡著了。”

眼前的棋盤上,是昨夜未下完的殘局。

還有一碟剝了一半的瓜子。

“義父喜歡吃瓜子,又嫌麻煩,你便坐在這兒,給我們剝瓜子,可好啊?”

卿羽軒的話,在耳邊回響。

卿小可納悶,怎麽睡著了呢,真沒出息。

哥哥呢?

“醒了?”

裴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
卿小可趕緊起來,她也忘了自己腿上纏滿了繃帶,起得急了,突然撞翻了那一小碟瓜子,撒得滿地都是。

裴幽似乎很討厭看到這一幕,露出了厭惡的神情。

“師傅,師傅恕罪。”

卿小可腿麻了站不穩,又摔在地上,她趕緊匍匐著身子。

也太不像話了吧。

哎。

這回肯定要受罰了。

沒想到,裴幽淡淡地說:“快出來用早膳,一會將院子掃了,為師要去太極臺教你師兄師姐們武藝。”

卿小可趕緊朗聲應下。

“可是……師傅……”

她追上去,沖著裴幽的背影喊。

“還有何事?”裴幽轉過來,看著她。

卿小可看著他的臉,驚訝於他的疲憊。

怎麽回事,難道說他熬夜了麽,這濃重的黑眼圈。

“哥……啊不是,卿師兄呢?”她趕緊問。

“已經讓人送回不死閣了。”裴幽沈聲道:“你哥哥棋藝高超,與為師下了一整夜的棋,也沒分出個勝負來。”

原來是一夜沒睡啊。

卿小可的眉頭展開了些。

“師傅,那我何時能去太極臺,與師兄師姐一起練功?”她急著問。

“你的腿傷未愈。”裴幽說:“這幾日都需要去不死閣換藥,等你傷愈再做打算,還有何事?”

卿小可乖巧地搖頭,說:“沒有了,弟子都明白了。”

裴幽走了。

偌大個悠然居,只剩下卿小可一人。

她洗漱過後,吃了早膳,因為沒人看到,她連拐杖也扔了。

腿腳不方便,便一直用輕功在行動,快得如同鬼影。

她揮舞著大掃帚,開始打掃院子。

從門廊前的石階上,掃出了許多剝好的瓜子仁。

看來,裴幽還真是喜歡吃瓜子啊。

卿小可想了想,要表現好些,一會兒把屋裏的一小碟全剝好了,等他回來就能吃了。

掃完了院子,她要去不死閣換藥。

才來到不死閣,就看到秦師兄和李師兄兩人跪在山門處,兩人面對面,互相扇巴掌。

他們的臉,已經腫得晶亮了。

聽雲溪澈八卦,昨夜下大雨,蕭書雲在山門昏死過去。

李長空和秦大佑自作主張,把蕭書雲擡回了藥樓,私自替她醫治,被蒼雁知道,狠狠地責罰了。

不過,蕭書雲傷得太重,憑兩位師兄的醫術,回天乏術,快要蓋上白布的時候,蒼雁出手了,終於是搶回來一條小命。

蕭書雲要留在藥樓躺上十天半個月。

蒼雁沒把人扔出去,也算是收她入閣了吧。

“哼,說什麽不死閣不能有死人。”

晚膳的時候,雲溪澈又開始嘴賤討打的模式,他譏諷道:

“依我看啊,蒼雁老兒那麽愛財的人,估計是想治好了蕭書雲,去坑蕭家一大筆銀子。”

“雲師兄,你少說兩句吧。”

也就是卿羽軒還能出言相勸。

李師兄和秦師兄,臉腫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,手也在發抖,筷子的菜都遞到了嘴邊,還是掉出來。

卿小可看著都覺得傷心。

俗話說,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。

這二位師兄,還沒把人救活呢,自己就快上西天見佛祖去了。

事實證明,不管在哪個時代,做好人好事都不容易。

之後的幾天,卿小可每天按時到不死閣換藥。

說是換藥,更像是來吹牛皮混吃混喝混日子。

每天晚上,卿羽軒都要親自送她回無上閣,再以各種借口,留宿悠然居。

看似沒什麽不同。

只不過,本該等在崖邊的駱師兄,換成了別人。

卿小可問了,裴幽只說讓駱遙外出歷練。

究竟是去哪兒,沒人知道。

每天都是不同的師兄在崖邊等著。

卿小可開始懷念駱師兄了,他的衣袍永遠纖塵不染,他的發型永遠紋絲不亂……

一個月過去了。

卿小可的腿傷全好了,她壯得像是一頭牛,沒有理由再去不死閣。

每日打掃了悠然居,就坐在樹下發呆。

她能做的,只有剝好瓜子等裴幽回來。

有時候,她望著天上的雲彩,就仿佛能跟著一起飛似的。

平靜的日子裏,人們總會忽略掉那些細微的變化。

譬如說,雲溪澈的臉長回了原來的樣子,美得顛倒眾生,卿小可卻只能想起他賤賤的死樣。

卿羽軒在蒼雁的治療下,一直沒什麽進展,可這一個月來,似乎比以前好多了。

他甚至能脫離輪車,拄拐走路。

可大家仍習慣了把他當殘疾,事事照顧他。

蕭書雲傷勢好了,可以自己走出藥樓,跟大家一起用晚膳了。

但大家說笑話的時候,仍然當她是空氣。

蒼雁對於雲溪澈的挖苦和譏諷,已經習慣了,竟然懶得收拾他,連給他下毒,害他臉上長滿麻子,這樣的小孩子惡作劇,都懶得做了。

不過,當雲溪澈吹噓陳子虛比蒼雁英俊的時候,還是會遭到一番毒打。

卿小可已經習慣了給裴幽剝瓜子,閉著眼睛,都能做得又快又好。

這樣清閑的日子裏,她越來越煩躁,急得百爪撓心。

她時刻記著,自己來無上閣,不是來練習掃院子做家務,更不是來剝瓜子的。

這天傍晚,裴幽回到悠然居。

卿小可把飯菜擺好,抱著托盤,端坐在他身側,輕聲說:“師傅,我的腿傷全好了,明日讓我去太極臺,跟著眾位師兄師姐練功吧。”

裴幽淡淡地說:“不急。”

“我真的已經全好了。”卿小可說。

“為師觀你氣色,覺得你血虛氣弱,再靜養一段時日,你明日拿一錠銀子,去找蒼雁再開些補藥。”裴幽說。

卿小可悶悶地退出去。

“小可,你急什麽?他也沒說不教你。”卿鳳棲勸道。

她就是這樣,萬事都先為他人開脫。

卿小可說:“你沒看到蒼雁給我把脈時,那嫌棄的神情麽?氣弱血虛?不存在的!”

這就是裴幽的推托之詞。

他根本不想讓我學無上秘法。

卿小可擡起頭,看著滿天星月。

不行啊。

與寥寥大師的一年之約,時間一天天在流逝,怎麽能坐以待斃。

要想辦法!

“你有辦法麽?”卿鳳棲問。

夜裏,卿小可在自己的小耳房裏,她睡不著,翻來覆去。

終於,她猛地坐起來,打了個響指,說:“不教就不教,求人不如求己!有法子了!”

281等靈雞下蛋了

往後的日子,還是一如既往。

不同的是,卿小可再也沒跟裴幽提過要習武。

表面上看,她算是靜下心了,安心在悠然居裏掃她的院子。

說不定哪天,她還能混成掃地僧那般處變不驚、深藏不露的高人。

要是這樣小看她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

每天清晨,裴幽一出門,身後必定跟著一條小尾巴。

只不過他最近靈力消耗過多,精神恍惚,沒註意到罷了。

太極臺的師兄師姐們,也絕不會知道,在遠處的草叢裏,有個小師妹,頭戴草環,跟大家學習一樣的心法。

為了安全,卿小可並不敢靠得太近。

順風還好,要是不巧,碰上逆風,裴幽的聲音,總是有些聽不太清楚。

跟了許多天,卿小可也只是學了個一知半解。

為了掩人耳目,她還必須要趕在裴幽回來之前,趕回悠然居,把院子打掃幹凈。

小半個月下來,無上秘法只是學了個皮毛,輕功倒是長進了不少。

“不行,這樣下去不行!有一句沒一句,根本學不到嘛……”

某天,卿小可龜縮在草叢裏,發出了沈重的嘆息。

卿鳳棲給她出主意:“若不然,再靠近些?”

“我也想靠近些,但你看看太極臺上的人,個個都比我強,能不被發現麽?”卿小可沮喪地坐在地上,擡頭望天:“要是被當場逮住,肯定會被大卸八塊的,說不定裴幽會當著眾人的面,廢了我的武功。”

她看到了太極臺的屋檐上,立著幾只小麻雀,眼前一亮,打了個響指。

往後再來的時候,她多帶了一些餵鳥的小零食。

越來越多的鳥,往她這兒來,其中不乏有靈性的,能給她傳遞消息。

就算是最有靈性的鳥,腦子也就那麽大,記不住太多覆雜的詞句。

卿小可貓在隱蔽處,撒了一地的鳥食,雖然動作猥瑣,但那眼中的神態,卻如大將軍排兵布陣似的,她盯著前來吃食的鳥兒,指揮道:“都聽好了?分工合作啊,你們每個負責記一句,完整地把話傳回來的,還有獎勵啊。”

太極臺周邊的鳥越來越多。

在裏面練功的師兄師姐,不禁感到奇怪。

大家紛紛擡起頭,看著那些鳥兒。

“為師方才所說的,可都記住了?”裴幽看眾人心不在焉,皺起眉頭:“莫要分心!你們繼續練!”

裴幽走出了太極臺,站在那漢白玉的欄桿邊上,擡頭仰望,烏壓壓的一群鳥兒。

姜還是老的辣。

對於裴幽這樣走南闖北游歷過的人而言,事出反常必是妖。

他順著鳥兒的飛行軌跡,來到了太極臺後面一個荒廢的園子。

獨立於墻頭,看著眼前的一幕,裴幽有些哭笑不得。

卿小可的肩頭和雙手,全站滿了鳥兒,她腳下的鳥更是數不勝數。

她認真地盯著手心裏的鳥,嘴裏還念念有詞。

“嗯嗯,記住了,多謝鳥妹妹,明天繼續啊!我明日會帶你喜歡的米來的。”卿小可溫柔地撫摸著鳥兒的頭,隨後將它放飛,嚴肅道:“下一句是誰,趕緊報上來!”

“你都記住什麽了?”裴幽冷聲問道。

卿小可嚇得不輕,猛地拋開手中的鳥兒,鳥群受了驚嚇,一哄而散。

“師傅……”她轉過身來,默默低下頭。

“你在做什麽?”裴幽來到她面前,盯著她的額頭,不客氣地問。

卿小可知道,被人抓了個正著,狡辯是最敗好感的。

她幹脆跪下,腰桿子挺得筆直,朗聲說:“徒兒知道犯了彌天大罪,不想欺瞞師傅,也沒臉求師傅原諒,只求師傅聽聽我這樣做的理由。”

“偷學武功,要挑斷手筋腳筋,趕出學院,你不明白麽?”裴幽問。

“徒兒明白。”卿小可擡起頭,漆黑的眼眸裏,閃著倔強的光芒,她說:“只要能將哥哥治好,趕出學院也沒什麽,徒兒甘願承受,只是……我事出有因,沒必要挑斷手筋腳筋那麽嚴重吧。”

“偷學功夫,跟治好你哥哥,有何關聯?”裴幽氣得背過身,甩手罵道:“你簡直是強詞奪理。”

卿小可賭對了,裴幽沒有一掌拍死她,也沒有抓著她的衣領,將她提到白玄面前。

“徒兒想將體內的天極靈根還給哥哥,哥哥不願意將法門教給我,我只有修習無上秘法,才能……”卿小可低低地說:“師傅,您也希望哥哥恢覆如初吧?”

“哎……”裴幽長嘆一聲,蒼涼一笑:“你就算是練了無上秘法,也沒辦法如你哥哥那般……”

“為何啊?”卿小可驚呼道。

你畢竟是人啊。

你哥哥……

裴幽沒有解釋,他轉念一想,隨即沈聲說:“要治你哥哥,不是沒有辦法。”

“求師傅明言。”卿小可把頭磕下,鄭重道:“此次徒兒犯下大錯,若是師傅不能原諒徒兒,那治好了哥哥之後,徒兒自願離開無上閣,離開紅月學院。”

裴幽搖頭,說:“你確實犯下大錯,死罪可免,活罪難饒,若是不罰你,日後人人如你這般,無上閣人心就亂了。”

卿小可看著他,覺得他話裏有話。

方才明明說了,有法子。

為什麽突然就不說了呢。

裴幽認真思索後,說:“我本該斷了你的任督二脈,廢了你的功夫,但看在軒兒的份上,為師就當不知道這事,可你不能回悠然居了,你與蟲魚鳥獸有緣,去後面山谷的雞舍,跟著吳玥養雞去吧。”

卿小可長眉微蹙,她一直等著裴幽說治療的辦法。

可裴幽轉身就要走。

“師傅!”卿小可直言:“您剛才說的,治療哥哥的辦法,到底是什麽?”

“什麽時候靈雞下蛋了,你就什麽時候出來,跟著眾人一起學無上秘法。”

裴幽早已經沒了人影,他的話音,隨風飄來。

卿小可迷惑了,難道……這靈雞的蛋,能治哥哥的病麽?

獨享師傅寵愛的小師妹,一夜之間失寵,從頂峰跌入了谷底。

這要是在別的閣,肯定大快人心,成為弟子們茶餘飯後的談資。

可這裏是無上閣,所有的人,都像是飛升了的神仙,不問世事,不管雜事,一心修行。

卿小可被師傅分派去養雞,所有人都好似不知道,就像是莫名出門辦事的駱師兄,再也沒回來,也沒有人多問。

從某種層面來說,卿小可覺得無上閣是個很可怕的地方。

她獨自一人行走在暗夜裏,默默地往雞舍走去,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。

在無上閣,只怕死了也沒人知道。

她提著小燈籠,在草木茂盛的山道上走著。

雞舍在山谷裏。

所以她一直在走下坡,這種感覺讓她莫名沮喪。

心情也沈到了谷底。

終於,穿過茂密的叢林,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。

這簡直像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。

眼前是一片很寬闊的桃花林,眼下正逢桃花盛開,滿地都是桃紅色花瓣,林子中央間有顆千年古樹,樹幹很粗,粗得約莫有二三十個成年男人才能抱得過來。

黑色的樹幹,透著某種低調的光。

卿小可手裏提著燈籠,又是夜裏,看不真切。

看到那麽大的樹,她只是單純好奇,想要伸出手摸一摸樹幹。

“你是何人?”

一個俏皮的女聲,在她頭頂炸響。

毫不誇張地說,這聲音讓卿小可想到了泉水叮咚。

她猛地往後退,該不會是這樹在說話吧?

“你東張西望什麽呢?我在上面。”

聽到這裏,卿小可才擡起頭,同時舉起了燈籠。

這不看還好,一看,更是感慨萬千。

卿小可心想:這樹到底該有多高啊,竟然看不到頂端。

樹幹筆挺,直插雲霄,樹冠如一個巨大的圓拱形花傘,遮天蔽日。

在離地數十米高的樹幹中央,搭了一個巨大的樹屋。

簡直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場景。

樹屋的門前,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女孩,手裏拿著蠟燭。

“是你在說話嗎?”卿小可問。

小女孩盯著她腰間的紫腰帶,說:“以你的資質,本不能到這兒來,你是不是犯了什麽錯?”

“嗯。”卿小可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姑娘鄙視了,覺得有些不好意思,笑笑說:“我做錯事了,被師傅責罰,師傅讓我來這兒養雞。”

“那你上來吧。”小女孩清脆地笑了兩聲,說:“這屋裏平時就我一個人,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,有人做伴,好多了。”

卿小可飛身直上,腳在樹幹上借了幾次力,才登上樹屋。

屋裏點著蠟燭,昏黃的燭光十分溫馨,有家的感覺。

卿小可站在小女孩面前,猛然驚覺。

這不是個小女孩,她只是身材矮小,聲音清脆稚嫩,但她的臉上,布滿了皺紋,是個小老人。

“我叫吳玥,相熟的弟子們,都管我叫玥婆婆,你隨他們叫吧。”

吳玥擡頭,盯著卿小可,笑了笑,聲音帶著一絲奶氣,輕聲說:“被我嚇到了?”

卿小可麻木地點頭,卻又飛快地搖頭,說道:“沒有沒有。”

腦子一下沒適應過來,習慣了就好了。

玥婆婆推開屋門,說:“進去吧。”

她很矮,也很清瘦,卿小可趁著她轉身,偷偷比了一下,玥婆婆大概到她的肋骨處。

卿小可不禁在心裏思考,她到底是年紀小,臉毀了呢,還是本來就是長不大?

282樹屋的奇妙幻境

“我這兒破,你啊,自己找個地方坐吧。”

玥婆婆很隨和,只看背影,她輕盈的身姿,真像六七歲的小丫頭。

卿小可看得出神,突然玥婆婆轉過身,盯著她。

像是做賊時被人抓了個正著,她有些窘迫地低下頭。

“你喝酒麽?”玥婆婆問。

卿小可垂著小腦袋,飛快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她沒看到玥婆婆搬動桌子,離她膝前有一步遠的小桌案,突然移到了她眼前。

玥婆婆拿著一壺酒,砸在案上。

“沒有……”卿小可若弱弱地問:“沒有杯子麽?”

玥婆婆搖了搖頭,說:“不打緊。”

她盤腿坐下,抓起酒壺,仰頭便是一大口酒,隨後將酒壺推到卿小可面前,“到你了。”

卿小可學著她的樣子,深悶一大口酒。

辛辣的酒沖鼻燒心,讓她猛烈地咳起來。

“這是我自己釀的桃花酒。”玥婆婆看她咳得臉紅,開心地笑了起來,感覺捉弄她很有意思。

卿小可終於緩了下來,但也暈乎乎的,連坐都坐不穩了,東倒西歪。

這到底是酒,還是迷魂藥啊。

聽著玥婆婆的笑聲,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。

簡陋的樹屋變了樣,兩人坐在一個華麗的大殿中,地上全是桃花花瓣,天地間是粉色的大霧,鼻尖還有花香縈繞。

有許多巨大的仙鶴,在身邊走來走去。

那仙鶴的毛發,也是粉色的,看起來十分古怪。

“這是……”卿小可迷糊地揉著眼睛。

該不是自己喝醉了,在做夢吧?

原本橫亙在她與玥婆婆之間的小桌案,也變得不同了。

那簡陋的木制小案,轉眼就成了上好的羊脂白玉,觸手生溫。

卿小可趴在那上面,感覺舒服極了。

她如傻子一般,一會兒笑,一會兒哭。

玥婆婆仍坐在對面,看著她笑。

“我的酒不錯吧?”玥婆婆得意地問。

“不錯。”卿小可點了點頭,說:‘真不錯啊!’

她恨不得跳起來,轉上幾圈,躺在那桃花瓣上。

可對面坐著玥婆婆,要收斂。

“說說吧,你是怎麽得罪了裴幽。”玥婆婆奪過酒壺,又灌了幾口,爽快地用衣袍擦拭嘴角。

卿小可瞇著眼睛看她,註意到她腰間的腰帶,是銀色的,上面以銀色繡著祥雲紋。

她也是無上閣的弟子,高級弟子又怎麽樣,竟然敢直呼師傅的名號。

她也太狂妄了。

可見,被分到這無人的山谷裏養雞,是有理由的。

卿小可帶著醉意,笑得很開心,她指著自己,緩緩地說:“我……厲害了!”

“哦?”玥婆婆很興奮的樣子,“快說說。”

“我偷偷去太極臺學功夫,被抓了個正著。”卿小可拿過酒壺,喝了兩口,癡癡地笑。

“你身上有墨夜之刃,還有上古金符,裴幽不教你功夫,是沒本事教你吧?”玥婆婆帶著一點點的嘲笑,“我要是你,我才不跟著裴幽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?”

卿小可把醉眼瞪得滾圓,她很努力地睜大眼睛,她覺得自己的眼珠子快掉出來了,實際看上去,還是眼神迷蒙。

玥婆婆沒答她,只繼續問:“裴幽該不是派你來試探我吧?”

“不是不是,我到希望是呢。”卿小可認真地回答,有些失望地說:“我失寵了,被分到這裏來養雞,師傅說了,什麽時候靈雞下蛋了,就什麽時候回去,教我功夫。”

玥婆婆有些感傷地說:“你把手掌伸出來給我看看。”

卿小可把雙掌攤平在玥婆婆面前。

玥婆婆伸出手,在她的掌心上一晃。

原本隱入她掌心化為無形的上古金符,綻放出金光,又顯現出來。

卿小可“咦”了一聲,說:“這怎麽……”

她突然意識到不好,趕緊蜷縮掌心,將手藏在身後。

“你想幹什麽?”她問。

玥婆婆拿著酒壺,斜著眼眸看卿小可,傷感地問:“他好嗎?”

“誰?”卿小可搖頭晃腦,努力地保持著清醒。

“給你金符的人。”玥婆婆嘆道:“當年無論我怎麽纏著他,都不肯給我看看,竟然給你了……”

卿小可如一盤冰水潑到臉上。

她猛然甩頭,等醉意散了些,才正式地問:“你知道是誰給我金符?”

玥婆婆冷哼一聲。

地上無序的花瓣,有了生命力,自行移動起來,飛快地聚集在一起,拼出了一個“寥”字。

“您認識寥寥大師?”卿小可驚呼道。

她意識到自己說話太大聲了,趕緊捂著嘴。

玥婆婆說:“放心吧,你在我的幻術裏,只要我沒死,這世上沒人能闖進來。”

卿小可呆呆地看著玥婆婆。

害怕了。

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。

自己什麽都沒說,只是喝了她半壺酒,就已經……

“可不是我告訴你的啊,是你自己看出來的。”卿小可說:“我在三清祖師面前立下的誓言,沒有違背啊。”

“他還逼你立誓了麽?”玥婆婆樂道:“又是不奸淫擄掠一類的陳詞濫調吧?”

卿小可搖頭,說:“大概是看我不像會……那個啥還有擄掠別人的模樣,寥寥大師沒讓我說這條。”

“哼。”玥婆婆哼了一聲,隨即拍了一下卿小可的臉,笑道:“油嘴滑舌,老實交代,你是怎麽哄得他把命根子給你?”

“玥婆婆,你不要胡說哦。”卿小可擺出正人君子的嘴臉,嚴肅道:“我可沒有見過寥寥大師的命根子呢,不知誰有那殊榮。”

“還說你不會那個啥別人?”玥婆婆說:“一肚子壞水!”

卿小可腆著臉笑,隨即八卦道:“您跟寥寥大師,是什麽關系呀?”

“是我先問你!”玥婆婆似乎是怒了,揮了揮手。

地上的桃花瓣瞬間變成了一條粉色的毒蛇,順著卿小可的腰肢纏上來。

卿小可的雙臂被束縛住了,動彈不得。

她也沒什麽反抗的意願,懶懶地倒在地上。

“不用來這套吧……您要是想殺我,我還能活到現在麽?”她乖巧道:“想問什麽,您就說問吧,我一定說實話。”

酒壯人膽果然沒錯。

要是換在平時,卿小可早就嚇尿了。

她最怕蛇。

她是動物行為研究專家,還是動物靈媒師,唯獨跟蛇溝通不來。

此時,她不太清醒,還傻了吧唧地用手去摸了冰涼的蛇皮,蛇皮變成了粉紅色,好似也沒那麽可怕了。

之後玥婆婆問的話,卿小可都不太記得了。

只記得玥婆婆問一句,她答一句。

玥婆婆也不關心別的,只問關於寥寥的部分。

問到後來,問題極其細致,到卿小可答不上來,例如寥寥吃魚是不是先吃魚眼睛。

不知不覺中,卿小可醉死過去。

她醒過來的時候,躺在樹屋的地板上,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後醒來,沒有困倦,也沒有酸痛,反而精力充沛。

卿小可走出樹屋。

陽光透過樹幹的縫隙灑下來,像是無數的金色碎片,落在桃花的花瓣上,美得醉人。

“這兒真像是桃花仙子住的地方。”她伸了個懶腰,朗聲說道。

“油嘴滑舌的小丫頭,睡了三天,終於醒了!桃花仙子住的地方?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。”

玥婆婆清脆稚嫩的聲音,不知從哪兒傳來。

卿小可到處看,都沒找到她的身影。

“還不下來幫忙幹活?來我這兒白吃白住麽?”玥婆婆喝到:“接著!”

卿小可這才看到她瘦小的身子在樹下,她往上拋了一個小竹籃。

原本卿小可想讓她別扔,自己下去拿,這樣的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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